樟树下｜夜来香

　　那段时间里，墙角那棵夜来香有点蔫蔫的，但每晚仍散发着幽幽的香气，像钩子一样，把战友们的心钩得生痛。

　　我家有个露台。每当雨后，我都喜欢呆在那里，享受晚风和夜雨带来的清凉。

　　我更喜欢露台里的阵阵花香。那是放在角落里的夜来香散发出来的香气。这花是我的老邻居钟老先生所送。今年已82岁高龄的他，保持着种花养草的兴致，尤喜夜来香。

　　我喜夜来香，则是因为它在我的生命里有段难忘的回忆。

　　20世纪80年代初，我参军来到厦门，下到连队不久，就发现我所在的二营部通信班的一个角落里，生长着一棵开着一簇簇小花的植物，既没有优雅别致的造型，也没有引人注目的枝干，白天谁也没有精力关照到它，一到夜晚，它倒是我行我素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，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并陶醉于这花香中。

　　老班长潘幼明告诉我们，这棵植物叫夜来香，开花时气味芳香，它的香气可以减轻蚊虫叮咬，让站岗的战士更精神！老班长说的这些话，新兵李高升记得最清楚。

　　李高升来自安徽青阳一个偏僻的农村，瘦高个，实诚，干得多说得少。新兵下连队之后，他先分在电话班爬电杆，后来去了通信班，在二营部给营长当通信员兼营部电工。

　　知道了夜来香有这么多的好处，李高升开始精心呵护着这棵夜来香。一有空就给它松土，每天傍晚，还用脸盆端来一盆井水，给夜来香浇上。

　　在李高升的照料下，夜来香长势更好了。

　　老班长潘幼明快要退伍离开部队的时候，夜来香花瓣像是一个个小喇叭，开得正起劲。李高升忧伤地问：“今年的夜来香怎么开得和往年不一样啊？”潘幼明惆怅地回答：“今年花儿开得好，它是在盛情送别我啊。”

　　老班长潘幼明猜透了夜来香的心思，说着在连队里的点点滴滴，泪水哗哗地流。

　　花开花落又一年。送走了退伍的老班长，李高升在一次突击训练时，滑落进一口池塘中不幸牺牲了。那一年，他的生命定格在20岁。每一个战友都以为，年轻的李高升就像那盛开的夜来香，会永远走在青春朝气的路上，不承想，他提前结束了花期。

　　徐国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