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冈山｜三毛：时光的旅人

　　□ 张小圈

　　三毛故居不算一个热门的景点，一条老街高低错落地盘桓在重庆南山上，两边门楣上精美的石雕已被岁月剥蚀，猫咪乖巧地伏在青石板上，等待白发婆婆的抚弄。向左转，一株高大的黄葛树下，掩映着一幢小楼。通体是未经修饰的原木颜色，檐下悬了一块木牌“三毛故居”，告诉我们这就是她的家。她在这里出生，日日夜夜都在树荫下学语、奔跑、玩耍，直到5岁时随父母远赴台湾。多年后，她在西班牙创作了流传至今的歌词《橄榄树》，首句便是“不要问我从哪里来，我的故乡在远方”。

一间房

　　三毛故居的门票是一张明信片，正面的图案有很多种，我选择了一张她的时装画像，蓬松的卷发、波希米亚风的服饰，具有鲜明的她的特色。

　　正厅中的雕像描绘了她坐着的模样：长发披肩，嘴唇倔强地抿着，左腿架起搁在右腿膝盖上，右手轻轻扬起。雕像在灯光下泛出一种莹润的光泽，显得圣洁又高贵。她的姿态并不是传统的端庄，就像我们看过的她的照片，总是随意地或蹲或坐，却是一派率性自然。她是没那么多拘束的，何况这是自己的家，她童年时离开，在游历了54个国家后又回来的地方。

　　两层小楼的每间房间都陈列着有关她的东西，书、画、乐谱……偏房翻来覆去地播放着电影《滚滚红尘》，这是她写过的唯一一部电影剧本。有间房间的展品很有意思，陈列了一些读者受她影响后的生活轨迹。有名银行职员提供了一沓沓的取号单，说原来想去远方，但现在觉得远方也可以是踏踏实实的工作；有个姑娘去了她曾去过的拉帕尔玛岛，在她曾经拍照的地方拍摄了同款照片；有位大学男生画下了刚刚分手的初恋女友，感谢三毛告诉他什么是爱……许多人的故事在这里交织升腾，因为她，他们的人生都有了别样的光彩。

一扇窗

　　老屋的采光不是很好，显得外面的光线格外明亮。窗外间或有行人拾级而上，侧影被方窗框定，像是一幅幅流动的画。不知道童年时小小的她，会不会在这里踮起脚尖，眺望不远处的长江。那时的她肯定不会想到，若干年后她会在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的宿舍窗前，看到总来找她的荷西；也不会想到，再后来他们会在撒哈拉共同生活，那时她穿着曳地的红色长裙，牵着荷西的手，脸上是满溢的笑容。

　　有华人的地方，有谁没有读过三毛的书呢？第一次从她的书里知道撒哈拉、西班牙，原来还有风土人情这么迥异的地方；第一次从她的书里知道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装饰住处、可以在捡来的石头上画画，原来平凡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多姿多彩；第一次从她的书里知道什么是相濡以沫、生死相许，原来爱情的轰轰烈烈可以与一粥一饭并行不悖。我们心里深种下“万水千山走遍”的种子，尽管很多年后大多数人还是囿于“两点一线”，但我们会永远感激少年时她为我们开启的那扇看世界的窗。

一个人

　　她实在是个很难概括的人，她写字、画画，走遍世界各地，但她也煮饭、缝纫，过好日常生活；她冷峻不羁，厌烦规矩，遇事不愿忍让；但她也尊重他人、内心纯净，俯下身与路边的小孩一起玩耍；她愿意花大量精力去做细致的手工，搜集古董首饰，但她也会在摄影师跟拍她时毫不在意，推倒准备好的椅子，直接光脚坐在地上，或是左手攥着右脚踝，右手夹一支烟，静静地看着远方。

　　她是如此立体，以至于对她的评价总是两极分化，爱她者敬她为女神，憎她者恶她为疯妇。她一向不理不睬，只管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有声有色。她永远是自己的主人，世人怕居无定所，她甘愿流浪一生；世人怕遭人讥诮，她偏要事事硬杠；世人总担心老无所依，她孑然一身，将生命收束在想要完结的时刻。

　　对爱情的渴求贯穿了她的终生，一旦爱上，必定倾心付出，这也是让人无比动容的地方。她坚持爱了一辈子，而且幸运地找到了爱的搭档。他们的同频与合拍，如今仍让我们钦羡。虽然情深不寿，也依然会坚定我们追逐爱情的决心。

　　走出门来才发现这座小屋旁边开了一家咖啡馆，阵阵咖啡香味沁人心脾。窗前坐着一个戴草帽的姑娘，瘦削的身形与她有几分相似。三毛，也许从未远去，只是又开始了一趟新的旅程。